插入 [转载]
引子“插入”这个词,随着我三十岁的到来,越来越长时间、高频率地在我脑子里凸现。我的脑子起码被它平均每天占领三小时,这三小时大致分布在失眠中的孤枕上、酗酒后的月光下、狂欢时的屏聊中和一败涂地的电话里……常常,它会毫无防备地到来而后又倏然而去。
“插入”,是个刺激性的词语。你们可以去思考它的哲学意义、社会学意义、文学意义和心理学意义……而今天,它以最尖锐的气势,在我的笔下爆发出来,显出它征服性的本意:长形或片状的东西放进、挤入、刺进或嵌入另外一件东西——仅此而已。
这是海口市的十月上旬的一个午后,可以称得上是阳光灿烂的好天气。因为一块钱的事情,最多是两块吧,我生了一场气,茫然而沮丧地来到了大约9平方米的阳台上,靠着栏杆。我摸了摸长及肩头的头发,心里想,该去美发店,补些葡萄紫色了。此时,我穿着一件浅紫色白碎花的棉布吊带睡裙,里面没有胸衣。脚上是一双日本木屐。就这样,我胡思乱想着,一面看着楼下。大院里长着成行的、抗台风的树,常绿的树叶反射着太阳光,像带了蜡质,有些刺眼。
一个阔太太样子的女人,从前面一栋楼里出来了。我知道,十年前她的身份是小保姆,因为和男主人通奸,结果被女主人扒光外衣捆起来。女主人牵着绳子的另一端,像牵着褪毛的狗散步一样,牵着她在本大院示众过。但后来她终于取代了女主人,又一下子中了几十万的彩票,今非昔比。因此她目前活得格外神气。
大门口进来了一个老女人,她中年时候就给丈夫弄了顶绿帽子,这一戴就是二十年多年。现在,她老得几乎走不动了,眼神里却依然有习惯性的风骚。
老干部活动室里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,他是失业者。过去,一个女人曾经拉开过他的裤子拉链,手伸进他漂亮的深蓝色内裤里,抓住那个硬物。然而,扣人心弦的一幕却到此嘎然而止。他的意志比那硬物更坚硬。于是他被人们称作仁义的男人,因为那女人是他朋友的妻子。
每个人行走在这世上,都必须被定义或定性。此时此刻,我站在阳光灿烂的午后,却陷入在模糊性里。我是谁?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?我无法确定。我现在身边没有人,经历过我和我经历过的人都已远去,逐渐模糊了真相。如果他们必须被记起,那要有一个原因。比如像现在,我忽然觉得自己返回了原始状态。这样的机会极罕见。
能给我定义或定性的,只有他们。 上部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郑州
1
我在郑州的一座重点中学里度过了中学时代。我一直是个好学生。
初二刚一开始,我便初潮来临。我没有像那些傻妞一样,吓得哭着告诉妈妈自己怀孕了。记得我很平静,自己去买了卫生纸,学了在公厕里被人换掉的纸垫样子,叠了,垫上,提上内裤。学校的公厕没有隔挡,我不敢当众换纸,总是坚持到中午放学后,走上二十分钟的路,跑到一家部队的公厕里更换。部队里的女人少,上厕所的女人就更少。
下午放学,我总是和好友洪敏打了饭,到校园西边一侧的草地上去吃。夕阳落在楼后,碗里的馒头和菜很朴素,小溪旁有各色的小花,气氛宁静。春秋两季,风总是吹着洪敏略略干燥的皮肤和头发。她初一就发育得不错了,到了初二,开始喜欢班上的一个男生张叔林,但一点儿也不敢表露。她在她姑枕头底下,发现了流行的手抄本《少女之心》,便偷出来。我们心跳着,一块儿来到草地坐下,让荒草稍稍隐蔽了自己,就着夕阳的光,一字不漏地读。现在,书的情节我已经全忘了,但有一点,我忘不了:作者把女孩的外阴比做海棠花。这太奇妙了!这个意象,我一直保留到了今天。
在街上行走的时候,我老是忍不住去瞄一眼奇装异服的男青年:大喇叭裤腿包住尖头皮鞋、大尖领子的花格衬衫,亮亮的蛤蟆镜,手里提着哇哇唱流行歌曲的录音机——这机器,重达几公斤,喇叭越多越时髦。
迹象表明,我进入了青春期。
数起生命中的男人,应该从我上初三那年开始。
初三开学后,班主任换成了一个四十岁的女人。她不修边幅、戴着最无风格的黑框近视眼镜,皮肤又黑又干燥,举止粗重得好像男人。尽管她的理性思维相当了得,是全校最好的初中代数老师,但是,同时也就极少有男人拿正眼看她。
我被她安排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上,身边的座位是空的。我有点儿纳闷,但没有问。好学生要含蓄,我一般不发问。
上午第三节课是代数。班主任领来一个豆芽菜男生。这豆芽菜叫潘正,一米八高吧,天津人,穿得时髦,长相也不错。眼眉很细,鼻子挺挺,唯一遗憾是嘴巴略小。潘正看上去话不多,个性有点儿强,但绝对不像花花公子。这漂亮男生,第一次令我心跳得极不正常。
可是,没有几天,全班就传开了,原来潘正是上一届的,因为偷图书馆的书被当场发现了,跳窗户逃跑时,没留神摔断了腿,在家休学了半年。 2
虽然潘正的成绩不错,一直保持在中上,但他上课并不太用功,倒很喜欢睡觉,常被老师点名批评。这人有轻微的鼻炎,天一凉就犯,所以手帕总是脏的。他还喜欢运动,所以鞋子总有味儿,熏人得很。但我并不讨厌他这些,反而对他更喜欢。他毫无性意识,没喜欢上班里的任何一位女生,不然他在我面前,一定会装得非常完美。那时,不少一脸疙瘩的丑男生已经开始在女生面前装男人了。
我姓张,有个比较肉麻的名字——蔷薇。这名字太酸啦,因为生父是个不得志的酸文人。我三岁那年,他考上了一所师范专科学校,马上就抛弃了母亲和我,和一个出身高雅的女同学结了婚。母亲后来告诉我,在当时,人们的意识还不够开化,被男人抛弃的女人是很丢脸的。她曾经几次抱着我坐在老井的沿上,但是最终,也没有跳。后来带着我,嫁给了一个吃商品粮的工人。那就是我的后爹?他的感情比较麻木。
张蔷薇,这名字只有在少女时代比较受用,一个老太婆叫张蔷薇,毕竟有些恐怖。那时候,我可真像刚开的蔷薇,没想到有枯萎的时候。慢慢的,有些情况了。我书包里开始出现一些纸条,一些带着挤破的青春痘气味的情书。现在想来,或许那都是梦遗或手淫后精液的味。那时我都把它们撕了,我觉得肮脏。我很想它们是潘正写的,但都不是。
我和洪敏都是住校生。一个周日晚上,她来校很晚,眼睛好像是哭红了。下了夜自习,她拉着我来到了操场旁,两个人坐在双杠上小声说话。
洪敏对我说:“我下午去了我姑家,去还《少女之心》。我正偷偷往枕头底下放呢,姑父在院子里剁饺子馅儿,他忽然就不剁了,过来,把书抢过去了。我姑夫说我姑是个大破鞋,是毛巾厂厂长把她给穿破的。我姑夫还说他恨毛巾厂厂长,他要拿《少女之心》去栽赃、毁了他。我听了,就想跑,我姑夫一把抓住了我,摆弄我胸脯,吓唬我说,既然我姑叫毛巾厂厂长玩了,我就得叫他玩,不然就把我看《少女之心》的事儿告诉我爸妈。”
“哟,他怎么玩你的?” 我问。
“先用手乱抓我胸脯,后来又用臭烟味大嘴含住,使劲吸。再后来,又抓住我的手,放在他那个软家伙上,哭了,说他两年前得了一场病,就没硬过,完了我姑就搭上了毛巾厂厂长。”
“你恨你姑夫吗?”我听她说得平静,感到有点怪。
“唉,我姑夫要是张叔林就好了。”洪敏说这话时,表情挺复杂。
后来有好几天,洪敏一个劲儿鼓动我给潘正写信。她也要给张叔林写一封,结尾的句子都想好了,大概是这样吧:“抱抱我呀,让我感觉你的心跳和呼吸!”那个阶段,我觉得自己的变化挺迅猛。手抄本《少女之心》本来就挺撩人的,洪敏那次怪怪的性经历,就更撩得我心痒。少女之心啊,动起来了。 3
我和洪敏就算是都谈起恋爱来了。学习之余,我俩把心思全花在潘正和四只眼儿张书林身上了。但一个学期过去,我们还没写出一封情书来。“生活不是林黛玉,不会忧伤而风情万种”,这话千真万确,我们连风情万种的时间都没有。紧张的功课、不断的大考小考、升学的压力、老师的期望、家长的絮叨,哪还有功夫风花雪月。
寒假散学典礼这天,大会结束之后,天都擦黑了。我背着书包,心里没着没落地往公共汽车站走。
一想起要在家住上一个寒假,我就怕。继父经常半夜三更打我妈,并且一次比一次狠。他吭哧吭哧地使着劲、喘着气——我叫你不让我操,我叫你找野男人操!我怕我妈的尖声哭叫,还有继父儿子的哭喊,我也怕。有一次,我妈实在吃不消他的皮鞋底子了,光着身子就跑到客厅,继父也光腚股追了出来,下身还挺着一根肉棍儿,直不楞腾的。从那之后,我就当这后爹是禽兽,同时也恨我妈,为啥给了我这么个家庭。
我站在公交车站牌下等车。天很快黑透了,对面的面馆里热气腾腾,食客们一边大口吸面条一边流鼻涕。寒风像刀子,我感到冷,紧了紧大衣领子。
就在这时,潘正出现了。路灯把他的脸照得黄黄的。他对我一笑,左嘴角现出一个好看的小酒窝。平常也老看见他这么笑,可彼处和此处,可不大一样。
我感动得都想流泪,但哪敢有一点儿表示,傻傻的,不知道说啥好,只好傻傻地笑笑。
“去文化宫看电影吧?”他提议,口气平平淡淡。
“这,太晚了吧……”我嘴上这么犹豫着,潜台词却是说:好啊,快走吧!
“怕啥,看完能赶上末班车,我陪你等车。”他那口吻,像大人谈工作,一点儿不带感情。
步行了十分钟,就来到了文化宫电影院。影院里人不少,需要对号入座。这电影,是个港片,黑白的,故事编得不怎么样,讲一个富家女爱上了一个挺帅的穷小子。
潘正受不了刺激,黑暗中,他解开了我的大衣扣子,手伸进来,隔着厚毛衣摸我的胸脯。我挡了挡,没挡住。触摸的感觉比较钝,我感到怪怪的是这过程中他一直闭着眼。就这么,我俩一块儿陶醉着,他是处男,我是处女。虽然没有成年人陶醉得那样不成体统,但敏感程度一定比他们强。
电影散场了,无限迷恋的手也就抽出来了。处男处女的初次亲密接触,也到此为止了。 4
初三下学期大概五四青年节前后吧,班上新转来一个男生,山东人,叫王斌。他约我去他家玩,他说他有张蔷的新磁带,我就去了。他爸是高干,家里挺阔。听着张蔷的《无人的海边》,王斌给我削了个苹果,还告诉我了一个伤心的消息。
“潘正不是个多情种,他虽然喜欢你,但啥也不会给你。”他的胶东口音里,有大葱的味儿。
“你怎么知道?”这小子说这干嘛,我挺奇怪。
“他家全是势利眼。仨姐都嫁了高干子弟。他正在追一个高干的女儿。”
“他告诉你了?”
“我爸说的,我爸在她家见过潘正好几次。那女孩叫方玲,在市二高,上高一。”
“潘正怎么会追她?”其实,我有点信了。
“别忘了,他是个留级包!”
“那个方……她漂亮吗?”
“没你漂亮,但她老爹有权有势呀。你爸有啥?”王斌一笑,笑得挺恶毒。
我懵了,心中隐隐作痛。张蔷的歌,让人心里难受,那忧伤是少女的忧伤。“在无人的海边,寂静的沙滩延绵。在无人的海边,我面向着蓝天,呼喊你的名字,一遍又一遍。在无人的海边,往事历历在眼前,我期待你的出现,一天又一天……”
郑州没有海,所以就没有什么浪漫情调来给爱情做背景。我和潘正的爱情背景是一条杂八凑的小街,有吸面条擤鼻涕的声音;文化宫简陋的电影院就更差劲了,满场的磕瓜子声和咳嗽声;还有呛鼻的香烟味儿和难闻的体臭。
我心痛,不作声了。王斌去端来了两只高脚杯子,里面盛着红酒。这是稀罕物,不是高级人家不会有这种排场。他给了我一杯,我没喝。他喝着,脸上便露出了一种笑,怪怪的,他这么笑的时候真是其丑无比。他的长相,本来就是特困户,金鱼眼、蒜头鼻、哈蟆嘴,牙齿呈圆柱状,黄而稀疏。
我想吐,头一次,为一个人的相貌反胃。
“哎,我说,和我谈朋友吧,我送你一块表。”说着,他真的从抽屉里拿出一块漂亮的女表。
这算什么?收买?我厌恶地摇摇头。
“潘正那个穷小子有什么好?不就是一张脸?你要是跟我,保证你全校最牛逼。”
我准备开门就跑。
王斌却扑通一声跪下了,抱住我的双腿,眼巴巴地望着我。
“我天天晚上,都是想着你,自己搞啊!”
我听得不大明白。
“我现在不求射你身体里,你用手帮我搞出来一次吧。”他的手往他自己的裤裆处移动,然后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,把外裤内裤一起扒了下来。
光天化日之下,我把那个直翘翘、黑乎乎的东西看得一清二楚!这算什么?这算什么!我当时就火冒三丈,劈脸给了他一巴掌。他没强奸我的身体,可他强奸了我的眼睛!我第一次看见的,应该是潘正的,而不是这个丑八怪的——尽管从形状上说,蒙上了脸,也许不好分辨谁是谁的。
我逃出大门时,听见王斌在后面说:“辣,真辣!潘正调教得不赖嘛!” 5
高中分了班,一、二班是重点,三到七是普通班。其中七班是文科班。
我在一班,洪敏和四只眼儿张书林二班,潘正和王斌都在四班。分班在学校可有点讲究,一、二班的学生几乎都能上大学,其他班的基本没戏。这意味着我和潘正的爱情还没有真正开始,就快夭折了。
语文老师和化学老师都是刚分来的,大学毕业生。语文老师姓李,化学老师姓钱。学校暂时没有房子,他们就住在一间闲置的大教室里,两张床用隔板隔开,其他的空间共用。
李老师瘦长,河南人士,五官还算端正,就是眼睛太小。他是个挺讲究风雅的人,也比较精明,喜欢诗词书画,也喜欢风花雪月。钱老师则矮胖,江苏人士,大器早成,20岁就大学毕业了。他戴眼镜,唇红齿白,遗憾的是头发有点花白,外号“白发魔女”。他是乐天派,喜欢钻研学问,对人情世故反应比较迟钝。
第一次被李老师叫到宿舍,是因为我高中第一篇作文。
上午放学时,他叫我下午去他宿舍一趟。下午第一节下课后,我跑了去,小心翼翼地敲门,他叫我自己开。
我以为他正在备课或者批改作业,万万没想到他还赖在床上,上身光着,毛毯只搭了肚脐。脸上的笑挺暧昧,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我的视线连忙避开他的脸,哪知道往下一看,却发现他竟穿着一条大裤头,大红大绿的,好像是用被面布做的。都八十年代了,如果他是个老农民还差不多,可他刚刚大学毕业啊!因为这条花内裤,我不崇拜他了,一下子就不崇拜他了。
更要命的是,由于这个特色内裤不贴身,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,将两腿支了起来。从侧面能看见了一团东西,黑乎乎的,类似融化了的巧克力。我气死了,但又不能一走了之,他毕竟是我的老师呀。他似乎也看出了不妥,叫我回避一下,套上了衣服裤子。
“你那作文是自己写的还是抄的?”他问,纯粹是没话找话。
“自己写的呀。”我心里挺得意。暗暗想,也许我写得太好了?
“好。”他说。我不明白他这个“好”指的是什么。
“你和四班的潘正谈恋爱?”
“没有。”我一下就红了脸,摇了摇头。
“你在说谎,看着我的眼睛!”他忽然命令我,好像我是他老婆似的。
我偏不。我的头低得更狠了,脸热辣辣地发烧。
“离他远点。他没有任何前途,毕业后就会变成待业青年!”李老师冷冷地说。
我没有说话,抬起头,望着他。他的表情,忽地就变得柔和了。
“你告诉我,在班上,我有没有外号?”他最后居然问了这么句话。 6
高中校园生活真是特乏味,纯粹是“三点一线”——教室、宿舍、食堂。偶尔,我会坐在操场边的水泥台阶上,看潘正踢足球。一本装样子的书是我手中的常用道具。王斌常和潘正一起踢球,只要一跑到我身边,那对金鱼眼就总是炯炯发光,色迷到极点。
校园里有很多杨树,随着秋意一天天加深,叶子黄了落了。郑州的深秋,索然无味。特别是秋雨绵绵之时,踩在满地的法国梧桐树叶上,死的心都有。我和潘正之间没有任何进展,在校园里狭路相逢,也没说过一句话,就像陌路人。我几乎绝望了。他已经摸过我的胸脯了,尽管隔着一层厚毛衣,那也是摸过了,怎么就没下文了呢?
我相信王斌的话了。潘正的心没在我身上。
少女的忧伤缠绕着我,觉得自己就像落了叶子的树,呆滞麻木,濒临死亡。
班主任是个幽默的小个子男人,上海人,口音很重,咬文嚼字的。他身高1.55米,体重倒有150斤。面容白白净净,鼻子扁平,一双超大突出的眼睛特别醒目。白净班主任姓吴,教数学,但他在解数学题方面比较弱智。
一次我去厕所路过四班门口,王斌伙同几个男生起哄,不断地对着我大喊潘正的名字,还挡住了我的去路。恰好,身穿白大褂的吴老师从厕所里走了出来——全校只有他一个老师穿白大褂。白大褂是有来历的。他被派到北京参观一家数学研究所,回来就把在食堂工作的老婆的白大褂改小,上课时穿。师生们都取笑他,他一点儿不在乎。他说了,人家研究所里的工作人员个个都穿白大褂,既神气又卫生。
王斌他们看见吴老师,立即作鸟兽散了。吴老师没对我说什么,大眼珠子却狐疑地打量了我好久。之后,白大褂下摆一飘,就闪过去了。
夜自习时,吴老师照例来得很早。他把我叫到了教室外头。
“你谈恋爱了?”
“没有。”我说。我这是真话,没有骗他。和潘正算是什么恋爱?
“别以为我老得不明白你们想什么了。今天四班的男生是怎么回事?”
我不知道该怎么说,就没说什么。
吴老师一看,更语重心长了:“我以男人的身份说句掏心的话给你,你们这些孩子懂什么爱不爱?男生嘛,处在青春发育期,冲动得很,他们就是想找女生的身体发泄,没有别的……”
我低着头,听他说。他却戛然而止,一步窜进教室,扯下门口一位同学的几张草稿纸,团了握在手中,飞一般地冲向厕所。
他回来时我还站在教室外面。他说,“你进去吧,我的话就算说完了。”
他随后也进了教室,站在讲台上,骨碌着大眼珠子,对大家说:“好汉顶不住三泡稀,现在身子直发软。上午我开始拉肚子,刚刚又嘴谗,吃了三只老婆煮的糖水蛋……”
我没听吴老师的劝告,还是一个劲儿地想潘正。尽管多年后的事实证明,吴老师的话是极其善良的真理。
7
元宵节这天,高中部已经开学。雪下得很大,地上已经积了几寸厚,天气奇冷。学校破例叫学生去市区看元宵花灯展。
我在雪后的校园里徘徊,潘正在我身后叫:“张蔷薇,一起去看灯怎么样?”
他的声音太亮,太轻飘,和我期望的相去甚远。这么晚了,除了一些特别珍惜时间的同学之外,去看灯的都走了。也许他先约了别人,没有成功。
但我还是感激他,就跟着他去了。我在校园里徘徊着,不是吃饱了撑的,不就是为了等他这句话吗?
天很冷,思维也被冻僵了。两个人并排走在马路边上,没有话,一棵又一棵粗大的法国梧桐从身边闪过。我围着我妈的一条旧围巾,浅灰色,很薄。快到市区的时候,他把他的厚长围巾解下来,围在我的脖子上。
围巾上留着他的气息,香极了,几乎窒息了我。堆积了好久的委屈一下子就爆发了。眼前朦胧一片,强忍着没让泪水流出来。我需要他的什么?是他的抚摸?还是他的亲吻?不,都不是。我非常害怕他接触我,我的身体还没有准备好,不明白怎样享受。少女的爱情其实是自恋的变种,几乎没有欲望的成分。也许,我需要潘正给我的,就是一种永恒关系的承诺。
街上灯火辉煌处,人流如织,稍不小心就可能被冲散。他自然而然的,拉住了我的手。
我们来到《西游记》的花灯前,上面的人物惟妙惟肖,并且会转。老百姓看希奇,聚集的人特别多。我个子不高,看不见,他就把我抱了起来,叫我看了个仔细。我万没想到,他会有这样的勇气,力气也不小。我挺感动,对他微微一笑,泪水跟着也流出来了。
他都看见了,我的笑,我的泪。但他没说什么,拉着我的手,离开了灯展区,朝着另一条大道走去。两个人都带着手套,基本上感觉不到什么。我机械地被他拉着走,没有问他要把我带到哪儿去。
“这是我奶奶的家,她回天津了。”他把我带到一栋临街的单元楼四楼,拿出钥匙开门。
三房一厅的房子,摆设还挺不错。潘正并不是王斌说的穷小子,他家的条件算是中上水平。
他把我领进一间朝北的卧室,叫我坐在一张长沙发上。屋里有暖气,暖烘烘的。他把我脖子上的两条围巾都解了下来。之后,泡了一杯热茶,放在小几上。又拿来一盒香酥饼,撕开包装,拿出一块,喂到我嘴里。
“尝尝吧,这是人家送给我奶奶的寿礼。”
我吃了一口,味道不错。他接着我咬过的地方,一口咬了下去。我一楞,这好像不太合适吧,我一下就冷了脸。他的笑容也僵住了,但没有停止吃饼的意思。接着,他又把那块饼凑到我嘴边,我顺着他咬过的地方,张开了嘴。
就在这时,他却“啪”地一声把灯关了,嘴猛地堵住了我的嘴。两张嘴唇上都沾着硬硬的饼屑。我很怕,就使劲推他,但他的背后好像有一百个人在使劲,我哪里推得开?相反,连我的鼻子都被他的脸挤住了,呼吸有点儿困难。
他顺势往上一窜,双腿跨在了我身上。即使隔着厚厚的毛裤,我也感到了他两腿间的一个硬物。他的舌头伸进了我嘴里,疯了似地搅动。他的下身在我身上摩擦,喘着粗气,就像在干什么力气活。摩擦了半天,终于,他一松劲儿,靠在我的肩膀上,停止了攻击。
他还不是个由着性子乱来的楞头青。我当时就这么想。
后来,准备回学校时,他叫我等他一下,说他要换条内裤。 8
春风沉醉的天气到了,我和洪敏又开始坐在校园西边的草地上,吃从食堂打来的饭。小溪旁边,开了黄色的野花,挺美的。
这个周一,晚饭我们每人只买了两个馒头,没有打菜。洪敏的一位“周叔叔”在工厂食堂当管理员,他刚才送来了一包酱牛肉片和一瓶肉丁豆酱。对我们来说,这算是高级营养品了。
“张蔷薇,你狠狠吃。这姓周的老东西不是好货。”洪敏往我碗里夹了一块肉片。
“他怎么你了?”
“他怎么我妈了!这个老流氓。要不然会给我送吃的!”她说起了她妈的故事,“五年级的时候,有次我课间回家拿个本子,刚用钥匙开开门,就听到里间惊天动地的。那张破床吱嘎乱叫,我妈也在叫,叫声像哭又像在强忍病痛。我害怕,赶紧走进去,里间门没关,我一眼就看见了周畜生的光屁股!我妈赤身裸体,被他压在下面。我气坏了,以为他在欺负我妈,就顺手拿起门边的雨伞,用伞尖狠狠地朝那个恶心的屁股扎上去!扎了大概有一寸深,他嗷一声叫,屁股开始鲜血直流。我吓得赶紧跑出家门……往后,他一直巴结我,是怕我告诉我爸!”
“大人怎么总想干这事儿呢?”我挺烦这些。
“谁知道,不就是一个洞和一根棍儿的事吗?”她也没什么兴趣。
接着,我们就说起了潘正和四只眼儿张书林。嚼馒头的速度慢了下来。
洪敏放下碗筷,掐了两只黄色小野花,递给我一只。我看看,鼓涨的花心挺好玩儿,不知为何,就联想起潘正带着酥饼碎屑的嘴唇。
“张蔷薇,我和你说件事,你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!”洪敏忽然冲动起来。
“哦,你说吧……”
“我和张书林干那事儿了!”
“啥事?”
“唉,你不明白……我是他的人啦!”她挺费力地找到了一个能说明问题的说法。
“什么时候?”我心里“登”地一跳,连忙问道。
“上星期五晚上,就在离我家不远的小河边上,树林子里。”洪敏不紧不慢地说。
“是他找你的?”
“我写信约他出来,他就出来了。”
“他先对你动手动脚的?”
“他呀,比女孩脸皮还薄,我叫他动的。我只叫他摸我的胸,可后来他自己解了裤子。”
“你也解了裤子?”我的脸有些发烫。
“解了……他那东西硬得跟铁似的,把我扎流血了。”
“啊?疼吗?”
“疼……嗯,就像刀刺、火烧样的!”
“那你还把自己给他?”
“开始不知道这么疼啊!但是我不后悔,我就想是他的人!”
傍晚的风吹乱了洪敏干燥的短发,吹眯了一双陶醉的眼睛。我挺羡慕她,也有点儿嫉妒。唉,她为什么抢在了我的前头?我也想和她一样,把身体给潘正。也许把身子给了潘正,他就会把心放在我身上了。我既害怕,又盼望潘正那铁样硬的东西;还盼望刀刺、火烧样的疼;盼望着流血…… 9
近来,班上一个姓范的高才生上课总是头痛,他和我的座位就隔一条走道,经常见他趴在桌子上忍,不愿请假看病。班主任看不下去了,托熟人捎口信给他家长。他父母来领他时,我们都以为是他爷爷奶奶。他们是老来得子,儿子又争气,拿了不少各科竞赛大奖,可算是光耀祖宗了。
几天后,班主任红着眼,传达了范同学的死讯。医院没确诊是什么病,大致是脑瘤之类。和他同桌的女生立刻大哭着说她害怕,叫班主任给她调座位。但是,没人愿和她坐在一起,原因很简单。吴老师只好撤了范同学坐过的那张桌子,找来一张单人桌,把那女生给安排了。
接下来是物理课。物理老师是广东人,皮肤白得不像广东人。他眉骨不高,鼻子也不朝天,算是个帅爹了。他在上大学时赶上了“文革”,没毕业就停了学,在郑州工作的哥哥帮他找了这份工作,还给他说了个胖胖的郑州媳妇儿,辛勤耕种,生了两个胖胖的女儿。此刻,他哽咽得讲不出话,泪流满脸。他用帮老婆做家务而皴裂了的手,举起一个精装笔记本和一只钢笔,泣不成声地告诉我们,范同学获得了全国少年物理航模比赛二等奖,奖品刚刚寄到……
春天的阳光依然遍地,但我们班却笼罩上了死亡的阴影。
没过几天,我们学校和市二高联合起来,组织学生看青春期教育片。电影散场时,同学们涌了出来,影院门口腾起了蒙蒙的尘土。就在那片尘烟里,潘正和一个女生的背影被我锐利的目光逮着了。那个女生留着短发,发育过于成熟,腰细,屁股特大,说有二十岁别人也信。他们挤过人群,走进了影院旁边的一条胡同。
王斌上帝一样及时蹦了出来,眯起金鱼眼,幸灾乐祸地看着我。
“看见了吧?那就是方玲!市二高有名的骚妞儿!”
我没理王斌,只朝那胡同里看,心都碎八瓣儿了。
“他们要去干啥?”王斌嘿嘿坏笑着。
“你问他们去呀!”我没好气,剜了他一眼。
“潘正肯定要把那大屁股妞儿带他奶奶家去!”
“他奶奶还没回来?”我脱口而出。
“哟,潘正也领你去过!”他先是一惊,然后愤愤地说,“你,和她一样骚!”
电影院门口已经没人了。我没功夫听王斌扯蛋,扭身便走。
“哎——等等!”王斌叫了起来。
我没回头。他追上来,跟着我并排走了几步。
“对不起,我说错话了。你不骚……”
我还是不看他,加快了脚步。
“上次听你和洪敏说,你喜欢她的丁字皮鞋。你脚上这布鞋太土,我带你买一双去……”
你他妈的就知道废话。我几乎开始小跑起来。
“对了,我又弄到了张蔷的一盒《害羞的女孩》,你听不……”他看看要撵上我挺费劲儿,就放弃了。 10
自从看见了方玲,我的心是酸甜苦辣都有了。我把我隔着毛衣的胸脯给潘正了,把沾着酥饼的嘴唇也给他了。他跟没事儿似的,却又牵上了市二高的方玲——没准儿他们一直没断过,我才是插入者。方玲要是知道我插入,也会恨得咬牙吧?
他把方玲领到他奶奶家,还能做什么?抚摸和亲吻都做了,他会不会和方玲做洪敏和张书林做的事?
永远不可知的秘密。潘正把我折磨得要死要活。
班里一个女生弄来一本琼瑶小说《聚散两依依》,那是我第一次跟琼瑶的亲密接触。女生们看入了迷,一个个传阅。心急的,连上副课都压在课本下面偷偷看。书传到我手上,是个周六,我要回家过星期天,可那女生说周日晚上必须还给主人。我怕回家看被发现,就没有搭车,背着书包,沿着公共汽车的路线,边往家走,边一目十行。
走到潘正奶奶家那栋临街的楼前,我正好看完了。往四楼看看,阳台上只有几盆枯花。这说明,他奶奶没回来。那天电影散场后,他可能带方玲来过这儿……
天擦黑了,我合上了书,回忆着书里的诗。
也曾数窗前的雨滴
也曾数门前的落叶
数不清
数不清的是爱的记忆
聚也依依 散也依依
……
这哪是诗啊,这是我心里的伤口。我哭了,对着那个阳台和那几盆枯花。
从那天起,我开始写日记,头一篇日记,是含着眼泪写的。
周一的语文小测验,我没有考好。李老师又把我叫到他的宿舍。他不但生气,而且很痛苦。狠狠地批了我一顿之后,又开始像审老婆一样,问我是不是还和潘正藕断丝连。我想尊重李老师,但一想起花内裤,就尊重不起来。我不是鄙视他穿了花内裤,而是鄙视他把穿着花内裤的身体暴露给我。
我又沮丧,又不服气。我必须奋起,我不能学习爱情输掉一双。我开始中午不休息,发奋看书。
这天中午,我吃过饭来到教室。教室里已有十几个同学,有的在学习,有的趴在课桌上打盹儿。我打开笔盒,发现里面有张白纸,叠得四四方方。我以为又是情书,打开一看,吓得差一点儿喊起来。上面用钢笔画着一个物儿,是王斌那天扒开裤子给我看的东西,竖着,惟妙惟肖,根部还有一堆乱草。这个物儿下边写着:“潘正的鸡巴”。字歪歪斜斜,是用左手写的——绝大多数情书都是用左手写的,因为怕被认出字迹,怕意中人不买帐,向老师告发。
我赶紧把纸团了,恨得牙根痒痒。这一定是王斌比着他自己的东西画出来的,纯粹是因为嫉妒,才这么羞辱我。我想拿着这张画去找他,又怕他不认帐。我想告诉老师,又怕惹祸上身。最后,还是跑到厕所,把它撕了,拉了一下水闸,冲走了。
我想安静,但各种纷扰总是像这样断不了。 11
听说山脚下的桃花开了,李老师和钱老师邀我和洪敏周日去赏桃花。
周六的晚饭桌上,继父和我妈商量,要给他上初一的儿子小新买一辆自行车,每天坐公交车划不来。我妈说买就买呗。小新听了,朝我显摆地眨巴眼睛。我突然觉得脚上的一双红布鞋太土了,就开口问我妈要钱,要买一双洪敏那样的黑色丁字皮鞋。
“你才几岁?就想学你妈发骚?”继父嗤之以鼻地说。
我忍住了,没有言语。我不是怕他,我是怕我妈和他吵起来。他一动手,我妈就得吃亏。
“你也算个男人?能给你儿子买自行车,我不能给我闺女买双皮鞋?”我妈倒是挺有原则的。
“布鞋不是一样穿?”
“坐公共汽车就不能上学了?”
他们又吵开了。我放下饭碗,躲进自己房间,关上了门。
过了一会儿,我妈进来了,问我皮鞋多少钱一双。我说18块。她就给了我20块钱。说剩下两块明天郊游买些吃的。末了,我妈又说,去郊游还是穿布鞋舒服。
第二天8点,我就叫上洪敏,到了百货大楼,买了一双和她的一模一样的皮鞋。我没听我妈的话,穿着那双新皮鞋去郊游了。洪敏有辆自行车,一直带着我到了山脚下。
和洪敏坐在野生桃林里,我感到景色妙不可言。随后,李、钱两位老师一高一矮,在小路上出现了。
“白发魔女提了恁大个袋子!里面装什么好吃的?”洪敏笑着说。
“得给李老师也起个外号,不然对钱老师不公平!”我说。
“起什么好呢?他可没什么特点。”
“他的裤衩有特点,就叫花裤衩吧。”
“花裤衩?这真笑死人了!”洪敏开始疯笑,笑得前仰后合。
我三言两语把典故给洪敏讲了,她越发笑得花枝乱颤。
“什么事这么可笑啊?”白发魔女走近了,拖着长腔问。
“笑要大家一起笑,不要辜负了这大好春光。”花裤衩一开口就能酸掉大牙。
好不容易止住了笑。我们提议先把食品放下,绕着桃林走一圈。他们二位欣然同意。又不约而同折了两枝桃花,花裤衩的递给了我,白发魔女的则递给了洪敏。这样的搭配,只能意会。我和洪敏趁他们不注意,偷着挤咕了一下眼睛。
刚走了半圈,花裤衩便按捺不住,从裤袋里掏出了一本席慕容的《七里香》,命令每人朗诵一篇,不然就会辜负大好春光。那么,由他先来。
他用他的“河南二普通”朗诵道:“一阔(棵)开花的树——如何让你遇见我,在我最美丽的时凯(刻),为这,我已在浮(佛)前,求了五北(百)年……”
“我可受不了啦——”洪敏捂着肚子喊道。
“怎么,不喜欢?现在的孩子一点儿也不浪漫……” 花裤衩说。
“算了算了,咱们还是拣柴烤白薯吧。”白发魔女提议。
“俗!” 花裤衩恨恨地盯了他一眼。
12
期中考试之后,是美丽五月。有位校友刚当上市领导,在风骚女教导主任的怂恿下,举办了一个灯光晚会。晚会形式自由,教师学生出节目一律自愿。市领导的兴奋点不是在节目里,而是在晚会的开场白里。难得一下子逮到这么多崇拜的眼球,他一口气就热情洋溢地讲了半个小时——回顾历史、展望未来、勉励师生……直到眼球里的崇拜全部变成了忍无可忍的厌恶。
晚会节目的亮点,是靠屁股起家的女教导主任和刚分配来的体育老师的男女声二重唱《外婆的澎湖湾》。三十左右的女教导主任风情万种,开口一唱“晚风轻拂澎湖湾白浪逐沙滩”,下面就掌声雷鸣。只见她秋波一送,长相一般却异常威猛的体育老师便充足电似地唱起“没有椰林追斜阳只是一片海蓝蓝”,下面更是雷鸣电闪。
台上的一对男女忘乎所以,忘了提防台下的眼睛。女教导主任丈夫的眼睛已经充血了,变成了红玻璃球子。
女生宿舍和教师家属楼相邻。半夜,女教导主任被她的山东丈夫用皮带抽得鬼哭狼嚎。除了校长和那个体育老师心疼之外,按一般推理来看,其他教职员工都应该拍手称快。也许山东丈夫用皮带从老婆嘴里审出了证据,第二天就跑到主管部门,把校长和体育老师给告了。
在同一个晚上,大约两三点钟,教师楼又有一对夫妻打架。老婆起夜时,发现丈夫不见了,结果在另一个房间里,看见他和一个裸体女学生抱在一块儿。
我们这所重点中学,一夜之间臭名远扬。
上级派工作组来学校蹲点,进行一个月大整风。学校每周末下午都要开全校师生会。讲来讲去,用两句大白话足以概括:无论师生,决不可恋爱。做爱就更不行。
整风刚进行半个月,那个被捉奸的女生就喝了毒药。喝完后跑到那男老师家门口,一心想死给他看。第二天一早,男老师的老婆出门买早点时,发现门口那女生死翘翘了。
全校的住校生都跑去看了。那女生是高三重点班的,用鸡巴害死她的男老师是她的班主任。女生梳马尾辫,本来挺清秀的。可现在面容扭曲,七窍出血,流出的血都凝成了黑紫的血块。
工作组任务没有完成,就灰溜溜地走了。紧接着,学校又陷入一场人命官司,那女生她妈不依不饶的。
过了不久,校园又恢复了平静。学校里的闹剧,一般都不会有一个星期那么长。
青春痘照长,月经照来,精照遗。中学校园里,荷尔蒙在青春期里永远旺盛,无止无息。 13
高一期末考试完毕,是星期五。潘正在教学楼的走廊里塞给我一个纸条,上面写着“下个周五上午去我奶奶家”。
我当然要去。我心里存着侥幸:莫非他不和方玲好了?不喜欢方玲老爹的权势了?还是,方玲把他给甩了?
管他那些呢。我当时有干坏事的兴奋感。
约会的日子到了,我换上大姨出差给我带回的上海连衣裙,把扎在脑后的马尾放了下来。我觉得这样子好看,潘正会喜欢。我妈一早就上班了,继父正准备出门。看见我在镜子前,他说:“你和你妈一样骚,是男人叫你去的吧?”
我不得不服气他的眼力,但我啥也不说。今天是个好日子,我的心情不能被他破坏掉。
我家住郑州火车站附近,我坐公共汽车来到了潘正奶奶家。
潘正给我开的门,他刚洗漱完,前额的头发还是湿的。光着的上身黑红黑红的,显然是游泳晒的。下面穿了一条毛边的牛仔短裤。
四目相对,两个人都害臊。他把我领到卧室里,地上铺着一张凉席。门边有一盆开得挺热闹的白茉莉。他在感情上对我一贯吝啬,今天可算有了一点情调。我喜欢花,就走到花盆旁,一朵一朵地数起来,他蹲在我身边。我研究着花,他研究着我。我数了,一共27朵。他掐下一枝,递给我。
我们坐在竹席上,我拿着茉莉花,挺舒服的。他望着我,也没有更多的话。
可是,有东西在膨胀。他突然一下把我扳倒,疯狂地吻我,饥渴难忍的样子。之后,三下五除二,脱了我的衣服,又以更快的速度脱了他自己的。他身上的皮肤很白,更显那个挺直的东西和周围毛发的黑。
他趴在我的身上,喘着粗气,没有前奏,一心一意想把那个东西插入我的身体。这种时候,世界上除了插入,一切都被忽略了。但那个玩意儿太笨,呆头呆脑地乱撞,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也没有找到可以插入的地方。
终于,他的胸膛离开了我,用一只手拿着那物儿,找准了我身体的入口处,猛地就插了进来。疼痛使我的头脑一片空白,而它还像刀子样在我伤口上来回地割。我不要啊!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,想把他推开,但他的胸膛太沉重,一下一下地压下来,像巨人关怀一个弱小者。好在他的俯卧撑做了不到十次,就哼了一长声,崩溃了,泥一样烂在了我的身上。
那个变软的东西从我身体里掉了出来,我赶紧并拢双腿。这真是我生命中不可缓解的疼痛,痛得火烧火燎。他从我身上翻下来,躺在我身边,闭上了眼。他不关心我的痛,也不关心我流出的血。但我却挺感动,就冲着那东西的笨劲儿,他没有把第一次给方玲,他是给了我。
临走的时候,他发现我的裙边沾上了混合物,就问我要不要换上一条他姐的裙子回家。
我不想穿他姐的衣服,就想被包裹在这充满关怀的白裙子里。血迹不深,不知道我今天干了什么事的人,留意不到。但我还是没敢坐公共汽车,顺着一条小路朝家走。
我在路上磨蹭到中午,才进了家,因为中午我妈和继父都在单位。继父的儿子小新在看电视,他看见我,就用和他爸一模一样的口吻说:“野哪儿去了,才回来?”说完,眼睛又转到电视上去了。
我悄悄拿了一条干净裙子,来到洗手间。插好门,浑身瘫软地坐在了水泥地上。我把饱受关怀与玷污的白裙子脱下,紧抱在胸前,无声地哭了起来。 13
高一期末考试完毕,是星期五。潘正在教学楼的走廊里塞给我一个纸条,上面写着“下个周五上午去我奶奶家”。
我当然要去。我心里存着侥幸:莫非他不和方玲好了?不喜欢方玲老爹的权势了?还是,方玲把他给甩了?
管他那些呢。我当时有干坏事的兴奋感。
约会的日子到了,我换上大姨出差给我带回的上海连衣裙,把扎在脑后的马尾放了下来。我觉得这样子好看,潘正会喜欢。我妈一早就上班了,继父正准备出门。看见我在镜子前,他说:“你和你妈一样骚,是男人叫你去的吧?”
我不得不服气他的眼力,但我啥也不说。今天是个好日子,我的心情不能被他破坏掉。
我家住郑州火车站附近,我坐公共汽车来到了潘正奶奶家。
潘正给我开的门,他刚洗漱完,前额的头发还是湿的。光着的上身黑红黑红的,显然是游泳晒的。下面穿了一条毛边的牛仔短裤。
四目相对,两个人都害臊。他把我领到卧室里,地上铺着一张凉席。门边有一盆开得挺热闹的白茉莉。他在感情上对我一贯吝啬,今天可算有了一点情调。我喜欢花,就走到花盆旁,一朵一朵地数起来,他蹲在我身边。我研究着花,他研究着我。我数了,一共27朵。他掐下一枝,递给我。
我们坐在竹席上,我拿着茉莉花,挺舒服的。他望着我,也没有更多的话。
可是,有东西在膨胀。他突然一下把我扳倒,疯狂地吻我,饥渴难忍的样子。之后,三下五除二,脱了我的衣服,又以更快的速度脱了他自己的。他身上的皮肤很白,更显那个挺直的东西和周围毛发的黑。
他趴在我的身上,喘着粗气,没有前奏,一心一意想把那个东西插入我的身体。这种时候,世界上除了插入,一切都被忽略了。但那个玩意儿太笨,呆头呆脑地乱撞,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也没有找到可以插入的地方。
终于,他的胸膛离开了我,用一只手拿着那物儿,找准了我身体的入口处,猛地就插了进来。疼痛使我的头脑一片空白,而它还像刀子样在我伤口上来回地割。我不要啊!我使出了全身的力气,想把他推开,但他的胸膛太沉重,一下一下地压下来,像巨人关怀一个弱小者。好在他的俯卧撑做了不到十次,就哼了一长声,崩溃了,泥一样烂在了我的身上。
那个变软的东西从我身体里掉了出来,我赶紧并拢双腿。这真是我生命中不可缓解的疼痛,痛得火烧火燎。他从我身上翻下来,躺在我身边,闭上了眼。他不关心我的痛,也不关心我流出的血。但我却挺感动,就冲着那东西的笨劲儿,他没有把第一次给方玲,他是给了我。
临走的时候,他发现我的裙边沾上了混合物,就问我要不要换上一条他姐的裙子回家。
我不想穿他姐的衣服,就想被包裹在这充满关怀的白裙子里。血迹不深,不知道我今天干了什么事的人,留意不到。但我还是没敢坐公共汽车,顺着一条小路朝家走。
我在路上磨蹭到中午,才进了家,因为中午我妈和继父都在单位。继父的儿子小新在看电视,他看见我,就用和他爸一模一样的口吻说:“野哪儿去了,才回来?”说完,眼睛又转到电视上去了。
我悄悄拿了一条干净裙子,来到洗手间。插好门,浑身瘫软地坐在了水泥地上。我把饱受关怀与玷污的白裙子脱下,紧抱在胸前,无声地哭了起来。 汗``````````````` 这就是第一次吧.
总是这样的了........... OH YEAH! 无言...............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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